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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鬓又朱颜(中)

缓缓向橘:

*全员x面首


*古代架空,玛丽苏




北疆战事吃紧,三年后稍定,抚远将军回京的那一天,朱卿姗姗而起,皇帝正在穿衣戴冠,看他恹恹地趴在枕头上,笑道:“怎么又困了?”


“愁春懒起妆。”


听到这里,皇帝坐在床边,俯身去看朱卿的脸,道:“那朕是宋玉,还是王昌?”


朱卿笑了笑,拿袖子遮在脸上,拒绝回答,皇帝偏偏要闹他,推着朱卿的手臂道:“是在垂泪还是断肠?”


朱卿“哎哟”一声,露出一双眼睛,嗔笑道:“陛下是——难得的有心郎。”


这话把皇帝哄得开颜大笑,朱卿也跟着笑起来,用手去捋冕冠垂下来的绛朱缨,脸上一派天真的神气,皇帝最喜他这幅无忧无虑的样子,到了床上又跟妖精一样,最能让他得趣。皇帝凝视着他的眼睛,似乎是想把他看得分明,但是朱卿的脸上只有笑意,眼睛望到底也是笑意。四年前初来宫中的阴郁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,或许他真的变成了皇帝最想要的乖顺温和的金丝雀。


皇帝道:“早些起吧,今日琼林宴要给抚远将军接风洗尘。”


抚远将军,或许很多人都忘了苏二公子这个称呼,首次出征便告大捷,年前大破敌军,扫平北疆各部,在军营之中,果断冷静、号令严明,朱卿幼时曾跟着父兄去过北疆,遥想苏二在马上骑射的风姿,不禁神色微动。朱卿的兄长仍为敌军所掳,生死不知,如果有父兄在,北疆百姓本可免受征战之苦。


幸好皇帝已经转过身去,没有瞧见他脸上的波动,皇帝背着手看着窗外,道:“论功行赏,抚远将军肯定是头一份。”


“不知陛下要怎么赏苏将军?”


圣眷再浓又如何?人要往后看,万一疑心病又犯了,赏人全家满门离散也不一定。


“安庆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。朕的这些公主里,安庆是朕最疼爱的小女儿,端庄温柔,不若宁国公主忤逆不孝、弃德背恩,朕把她给宠坏了。”


朱卿的笑容一滞,等皇帝回头看他时,又把情绪藏好了。皇帝大概又在试探自己,朱卿滴水不露地笑道:“苏将军若得知可以求尚安庆公主,定会高兴的。陛下有忠臣,公主有驸马,万民上下一心,我朝江山永固。”


皇帝道:“你的心也在这里吗?”


“当然不在这里,在陛下那里。”


皇帝朝他伸手,朱卿顺势被他拉起来,皇帝看着他的嘴唇,淡淡道:“那就好。”


今日诸位亲王都在,朱卿入座的时候,晋王倚在织金锦靠上,正在和抚远将军说话,苏二往席上扫了一眼,朱卿并不看他,只用余光留意着席间风云,但是可恨苏二的眼睛总不移开,朱卿没有办法,只能瞪了他一眼。


昔日文弱书生,在沙场上磨砺成了勇将,苏二明朗一笑,举手投足仍有往日的儒雅,只不过多了三分不羁,侧脸被风沙吹得棱角分明。苏二举杯往这边一敬,随即一饮而尽。他也太大胆了,连皇帝也不怕,朱卿匆匆别开视线,身前的皇帝果然回头看他。朱卿低头倒酒,皇帝研究着他的表情,片刻后方移开视线。


这顿酒朱卿喝得很不是滋味,今日宴会的重头戏是坐在屏风后的安庆公主,一曲《阳春》续续弹,弹完便旨意示下,朱卿看着抚远将军手里的酒杯跌落,最后被推搡出来,叩头谢恩。太子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,晋王只顾着低头喝酒,似乎大醉,宴会就跟梦一样结束,所有人都围上去恭喜。皇后因为不胜酒力先退下了,朱卿跪在皇帝身旁侍酒,皇帝在广袖底下攥住了他的一只手,手是凉的,皇帝便继续往上游走,抚摸着他的臂膀,朱卿软软地倚在他的身边,小声道:“这么多人看着呢。”


皇帝充耳不闻,得寸进尺地扣着他的腰,朱卿道:“陛下,回寝宫吧。”听他这样说,皇帝站起来,扶着朱卿的肩膀离开了,太子把银筷一掷,晋王向上头空荡荡的席位冷眼一瞥。


“他们都在看你,你心里知道,是不是还偷着乐?“


朱卿轻喘着靠在皇帝怀里,眼中水气氤氲,皇帝见他这幅样子,心里又爱又恨,朱卿软绵绵地道:“没有。”


皇帝知道他们都在看他,当初身量未足的少年如今出落得越发风流俊逸,明年便是及冠,怎么能不被人惦记。皇帝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,但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,都是拉着自己堕落的情欲,朱卿贴着皇帝的唇角,道:“过尽千帆皆不是,相思只在眼前人,陛下还要再问吗?”


他跟绛妃是不一样的,绛妃是庭中的月,他是檐上的云,冷云迷浦,隔着云端他又怎么看清明月。沧海水,巫山云,朝朝暮暮、近在眼前,温香软玉在怀,皇帝放纵自己吻上去。


 


抚远将军很快又回了北疆,据说西北又有动乱,皇帝听此消息后急火攻心,吹了些许冬日冷风,便感染了风寒。太医说没有大碍,只需潜心静养,朱卿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榻上的皇帝,放下了手里饮尽的药碗,出门时恰好撞上了今日前来探病的太子。太子纯孝,自皇帝病倒后,每日前来侍疾。两个人错身而过,没有停下来交谈,但是朱卿走出几步远之后,在走廊的拐角处捏起手掌里的那个纸团,太子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:“今夜,戌时,西偏殿。”


朱卿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,下午的时候,还记得叮嘱侍女裴裴把鹦鹉给喂了,朱卿拿着金勺仰头去逗弄这红嘴的小东西,道:“记得把它喂饱了,不要吵到陛下,戌时记得起来看看,仔细那只猫儿又来寻食。”


夜色深沉,一弯浅月藏在云后面,朱卿看了看寝殿里的更漏,已经是戌时了,他秉烛走出去,轻巧地像只猫,穿过低垂帘幕。西偏殿无人居住,朱卿呵出一口暖气,觉得身上有些冷,花圃里的梅树含苞待放,看来只待一场雪。


朱卿刚推开门,里面等着的人便急切地转身过来,两个人的眉目在朦胧的灯光里,恨不知今夕何夕,朱卿把门掩好,托着烛灯放在一张圆桌上,太子望着他,叹道:“你真的来了。”


“如果我不来,你要等到何时?”


太子往前走了两步,走到离他几寸远的地方,低声道:“我一定能等到你的。”


朱卿望着他,烛光在眼底摇曳,倒像是在眼里点燃了一簇火,朱卿道:“等我做什么?”


太子看着他,手忍不住抬起来想去碰他的脸,朱卿没有动,太子隐忍地放下手,道:“我想好好看看你,侍疾以来的日子,是我这几年离你最近的时候。”


昔日在东宫,他们曾经秉烛夜游,朱卿做过整整两年的伴读,那时候他的年纪尚小,但是乖巧聪慧无人能及,夫子曾夸他们对诗最有默契,太子引他为心有灵犀的知己,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爱慕的心思。如果他真的娶了宁国公主,封妻荫子,自己的惦念大概会放下来,可是父皇偏偏把他抢了过去,让他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。


朱卿道:“殿下现在看到我了。”


“但是你看到我了吗?”


朱卿望住他的眼睛,胸膛微微起伏,太子低头看着他,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踌躇的眷恋,于是他捧住朱卿的脸,道:“我希望你只能看到我。”


风吹罗帷而动,朱卿想把他的手拉下来,太子看他神情慌乱,心中又怜又爱,便han住了朱卿的嘴唇,朱卿推他不动,又被抱得更紧。身后就是红色的殿柱,朱卿退无可退,挣扎得慢慢没了力气,太子将他困在柱前,发现他的手改成了扶着自己的肩,欣喜若狂道:“朱卿,今日我若得偿所愿,你现在叫我死,我也是愿意的。”


清脆的裂帛声在黑暗中响起来,朱卿请求道:“别这样。”


太子也想停下来,可是他越看他的眼睛,觉得自己被那烛火烫着了,不可挽救地跟着烧起来,太子的手掌抚上他光滑的脊背,道:“既然父皇可以,我为什么不能?”


“不要,别这样。”


朱卿外袍被撕扯下来,太子顺着他的下颔亲到鬓边,道:“我是东宫的太子,那个位子迟早是我的,我会比父皇对你还好的。”


罗帷后面有烛光一闪而过,朱卿往旁边看了一眼,任凭男子的身躯压迫上来,眼里恰到好处地涌出泪,切切道:“我是陛下的人。”


就在这时,一双手掀开罗帷,有人走上来,一脚踹开了太子,太子跌坐在地上,惶惑中看清来人,大惊道:“父皇……”


皇帝喘着气,由身后的侍女掌着灯,裴裴看了朱卿一眼,便低下头去。朱卿似是没看见她,揪着自己的衣裳,贴着朱红的梁柱滑下去,跪在地上,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。太子连忙跪下去,额头贴在地砖上,张皇失措地说不出话。


皇帝走到朱卿跟前,他脸色涨红,勃然大怒,俯下身捏住了朱卿的下巴,一字一顿地问:“你让他碰你了?”


朱卿小声地抽泣,皇帝恶狠狠地扣着他的脸,叫道:“回朕的话!”


“没有。”


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皇帝的手背上,皇帝猝然伸回手,朱卿深深拜倒,皇帝看着他赤裸的肩头,回身对太子道:“滚起来!”


太子刚直起身,一耳光扬在他的脸上,把太子扇得倒在一旁,皇帝被气到了极点,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,裴裴连忙上来扶人,皇帝拂开她的手,指着太子道:“你——很好,朕还没死呢!”


太子叩头道:“儿臣并无他想。”


皇帝冷笑道:“并无他想?朕的人你也敢碰?明天是不是就要抢了这皇位去坐?”


太子倏然抬头,恳切道:“儿臣不过求朱卿一人,如果父皇能成全我们,儿臣愿意放弃这江山皇位。”


朱卿听到这话,抬起肩膀,缓缓看向太子,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,唯独这句话在他的意料之外。


皇帝盯着自己儿子恳求的眼睛,气咻咻地瞥向朱卿,自己果然把一个祸水留在了身边,皇帝冷笑道:“你喜欢他是吗?那朕就杀了他,免得离间你我父子二人。”


朱卿当即道:“是我的错,请陛下责罚。”


太子见状,扑到皇帝身前,道:“此事与停云无关,是儿臣引诱他在先。”


太子不说还好,皇帝听到这话,抚着心口差点背过气去。朱卿神情微怔,凝视着太子,他的名字,他的过去,在宫中已经讳莫如深,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提起。朱卿觉得有些乱了,太子不应该如此对待自己。停云霭霭,时雨蒙蒙,是外祖父赐给自己的小字,六年了,好久没人这样叫过自己了。


他想起在东宫陪太子读书的日子,太子就是如今日这般,亲密地唤着自己。


“停云兄,以后我做帝王,你做名将,我和你一起看这如画江山。”


朱卿顺着一双绣着双龙戏珠的皂靴看上去,皇帝冷冷地看着他,道:“是这样吗?你们俩,究竟是谁在先?”


太子还在争辩着什么,皇帝却蹲下来,盯着朱卿道:“朕要听你说。”


 


初春开的梨花任凭风雨吹落,裴裴喂完鹦鹉,回头看见朱卿坐在廊下望着一树梨花,梨花如细细坠雪,开得肝肠俱断。裴裴道:“公子,又到了陛下用药的时间。”


除夕之后,皇帝的病好了许多,但是初春几场雨,又着了凉,竟然拖得越来越严重。朱卿站起来,裴裴又道:“今日裕王上书,被陛下驳回去了。”


“裕王从丹凤回来了?”


“听说陛下病重,日夜兼程赶回来了。”


裕王即是当日的废太子,被皇帝以忤逆的罪名赶出了东宫,即便有众臣求情,徐丞相力谏,父子之间嫌隙已生。太子的母妃林氏去世得早,一直养在徐皇后的名下,如今连徐氏的恩宠也被连累,皇帝没有再立新太子,前朝又添风波。


朱卿道:“回来就好。”


裴裴道:“晋王殿下传信过来,希望公子……”


“知道了。”


左不过是看皇帝快要不行了,要自己在遗诏上动手脚,朱卿走到后殿门前,看见裕王跪在那里,走过去,低声道:“雨天湿寒,殿下要仔细腿疾,还是先起来吧。”


裕王没有回答,当初这双腿是为朱卿而跪的,他自己不在意,朱卿心中却有愧,不能不放在心上。朱卿回头对裴裴道:“扶他起来。”


“朱卿,可否让父皇见我一眼?”


朱卿绕到他身前,对他伸出手,叹道:“陛下是你的父亲,谁也不能拦着你见他。”


裕王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,有些踌躇地想要缩回去,朱卿却攥住他的手指,把他拉起来,道:“随我来。”


皇帝还在睡觉,朱卿唤了两声也没把他叫醒,裕王在病榻前等了好久,朱卿搅着一碗汤药,直等到慢慢变凉,两人听着屋檐上的雨声,都觉得有两分凄凉,等汤药的热气慢慢散去,裕王忽然站起来,低声道:“我还是先走吧,明日再来探望。”


朱卿道:“我送殿下。”


昏沉的寝宫内,两人刚走出屏风,朱卿问道:“你可安好?”


房间内没有任何内侍在,都被朱卿以清净之名赶到外面去了,裕王的面容有些憔悴,但是望着朱卿的那双眼睛,一点都没有变,甚至因为去岁冬日的变故,变得更加隐忍而痛苦。裕王道:“好。”


“子舜可好?”


“好,刚过完十三岁生辰,长得像小树一般高了。”


裕王张了张嘴,朱卿点点头。裕王道:“可是你看着清减了。”


两个人面对面站着,好似隔了天堑银河,裕王又道:“你受委屈了。”


朱卿笑道:“殿下若好生活着,我便不委屈。”


裕王有些动容地望着他,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走开了。朱卿听见殿门“吱哟”一声关上,走到床榻前,凝视皇帝半响后,坐在一旁,体贴地帮皇帝掖了掖被角,微笑道:“如果陛下醒了,就不要装睡了。”


皇帝睁开眼瞪着他,声音嘶哑道:“你跟裕王果然有私情!”


“这是什么话,朱卿最喜欢的可是皇上,当日陛下为了我,翻脸生疑、废除太子,很叫朱卿感动。”


皇帝被怄得差点吐出血来,他咳嗽了几声,脸色灰败道:“你出去,给朕滚出去!”


朱卿偏不离开,俯下身,把手撑在枕边,道:“陛下不是喜欢我吗,我就在这里,你多看两眼。”


皇帝伸出手掐住朱卿的脖子,但因为手上没有力气,朱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朱卿吻了吻皇帝的手背,热切道:“陛下不要生气,气坏了对身体不好,你这样看着我,倒像是我在存心气你。”


他就是故意的,皇帝明白了,不管是跟裕王的纠缠,还是今日的屏风私语,他是故意让他瞧见的。原来他这么恨自己,从一开始就佯装着骗自己,这六年里,虚与委蛇,敷衍应付着自己。皇帝揪着他的衣领,片刻后恍惚道:“你一直在骗朕。”


“陛下你,把假的当成真的,可怜吗?”朱卿摇摇手指,用指尖点着他的唇角,道:“你一点都不可怜,镇西将军满门忠义,你却亲小人、远贤臣,听信徐老儿的谗言!是你自己糊涂,你忘了我是谁,忘了我身上流的是谁家的血!你看到了吗,不用我害你,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。皇帝、亲王又如何,我不用刀子,也能把你们捅成今天这幅样子。”


皇帝的嘴唇颤抖,说不出话,他望着他年轻而俊美的面容,哪怕说出狠毒的话语,依旧温柔如春风拂面,朱卿的眼里闪着冷而寒的光,轻笑道:“陛下你也用不着怨我,史书提笔而写,至少会有一个体面的结局——是病死的。而我,他们怎么写我,又有什么干系,我只是你们的一个玩意儿,由他们去罢。”


听到这里,皇帝的手跌在被子上,朱卿摸了摸脖颈上的红痕,听见皇帝喃喃地喊着什么,凑近了才听到是“绮月”两个字,朱卿冷笑道:“你不配喊这两个字,长姐已经死了,皆因你薄情负她,她孤零零地呆在那冷宫中,你可有去看她一眼!你对她有愧,你愧对我朱氏满门!”


皇帝闭上眼睛,费力道:“朱卿,朕唯独……不曾有愧于你。”


朱卿仓促地笑了一声,他站起来,笑得肩膀都在抖,笑得切齿的恨都化成了眼中的水光。瓦上骤雨,人间凄冷,朱卿一直走出了寝殿,他扶着门框,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来,抬眼看到檐下雨珠零乱,那一树梨花,都落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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